大阪世博会“null2”主题馆

摄影：李靖越

文｜李靖越

编辑｜沈律君

从筹备阶段开始，大阪世博会确实状况不断。吉祥物“脉脉”公布时，这个脱离常规意象的设计就引起争议。建设园区多次预算超标，也让大阪市民对世博会的抱怨颇多，去年甚至还发生过沼气爆炸事故。在东京奥运会在爆出围标和贪污丑闻后，大型活动被日本各级政府视为烫手山芋，日本两大广告巨头电通、博报堂亦被暂停投标一年而无法参与其中。大阪市的议员认为，它们的缺席是本届世博会门票预售不佳的原因。

大阪世博会近乎是以被群嘲的姿态迎来开幕。社交媒体上随处可见这些信息：“很多场馆都没建好”“现金不让用”“太难预约了，买了票还要抽选？”“园区里消费太贵了”“怎么连一个导览地图也要收费？”“入场前已排了1个多小时，天气很热，没什么阴凉处可以遮挡太阳”……除去客观上的印度、智利等国家场馆建设缓慢，在一向注重游客体验的国度，大阪世博会出现了诸多瑕疵，不免让人失望。

事实上，从购票开始，这届世博会就充斥着当代日本社会的细节，如果没有本地生活经验，会有许多难以理解的门槛。尤其是在排队和预约这两件事上，几乎没有外国游客可以战胜日本人。许多场馆没有预约就无法进入，日本馆、高达馆预约难度最高，中国、美国、德国、法国等热门展馆排队普遍超过1个小时。

另一方面，对2025大阪世博会的不满还集中在各国场馆提供的内容上。“场馆无聊”“很多都是看视频”“强行上历史课，卖‘土特产’”成为许多人的共识。这确实是当下大型国际活动的趋势，很少有国家愿意不计成本地去“秀肌肉”，更多的是根据不同阶段的发展需要，相应地调整策略。

一些国家馆趋向于提供游乐园式的体验，比如美国馆的火箭升空和加拿大馆的冰川VR体验。一些国家馆则愿意展示自己最典型的文化符号，就像西班牙馆门口一定不会缺席弗拉明戈舞蹈表演一样。中国馆可以看到竹简、熊猫这样的传统元素，还会看到月球土壤、李子柒和《哪吒》系列电影的同时出现。法国则用一段扎实、动人舞蹈视频就告诉了观众何为法兰西，其场馆如同奢侈品的秀场，简直是商业赞助的典范。

澳大利亚这样的国家，用感性的方式展示自己，把信息藏在故事、场景和艺术画卷里；越南、马来西亚等亚洲国家讲述自己的方式过于理性，罗列自己国家衣食住行等方面的亮点，面对未来强调要新能源化、可持续化，重复的口号难免会觉得雷同和无趣。财大气粗的中东国家基本都选择了知名建筑师事务所来设计场馆，隈研吾设计的卡塔尔馆和福斯特建筑事务所设计的沙特阿拉伯馆都在此列。这从侧面说明，现在全世界愿意大兴土木的地方只有中东了，那里还是建筑师的热土。

仍有许多场馆拿出了一些重磅的奇观，比如意大利馆带来米开朗基罗的雕塑《基督的复活》。但无法否认的事实是，在短视频泛滥的信息刺激下，一个线下的国际活动已经很难提供什么令人惊叹的事物了。就连本届世博会开幕前重点宣传的飞行汽车，也放弃了在展期内起飞的打算，只作为展示使用。

成熟社会议题

那么，这样的大阪世博会还能让人憧憬未来吗？

回到本届世博会“构想焕发生机的未来社会”的主题，生命体验和社会的“永续”是其中的重点。

这一主题，明显与日本成熟社会下的议题息息相关。对城市，这里不再强调基础建设，而是探索如何维护和更新；对社会，人口的老龄化和出生率下降等问题迫在眉睫，除去商业社会提供的物质满足，人类的生命体验还有什么样的可能？

在保圣那自然宇宙展馆（PASONA NATUREVERSE），一颗可以移植的人造心脏在微微跳动，场馆内老年人的比例很高；在近畿大学水产研究所，已经完全实现人工养殖的金枪鱼被端上餐桌；“未来人体清洗机”，利用直径小于0.1毫米的微气泡无需摩擦即可去除身体的污垢，在护理和养老领域有着极大的前景；而通过“重生体验路线”测定头发、肌肉骨骼等的数据后，观众可以获知自己25年后的身体状态，并提前计划如何让自己身体变得更健康。

当记忆真的可以被复制，流动在云端的意识让人类实现某种程度的“永生”时，我们的生活又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在未来生命主题馆中，并非像上个世纪的《攻壳机动队》一样，提出对存在主义和技术危机的思考，而是一种更动人的方式描述了人类如何与机器人和AI共存：在生命抵达尽头时，有些人选择封存意识继续留下来陪伴亲人，而有些人会顺应天命地离开。

这一理念延续到场馆建筑上，是可持续性实践的涌现。比如日本馆多米诺骨牌的建筑形式，就是为了表现生命的接力与循环。回收材料、轻质的木质结构、预制的构件与可拆除重组的设计成为高频的标签，即使是以木质框架搭配铝制外层的巴林展馆，莉娜·戈特梅建筑事务所也将其设计成易于拆卸和回收的状态。鉴于城市化在人类社会中的逐渐完善，这些理念可能会在更漫长的时间里，影响城市建设的转向。当夜幕降临，离开了人流和喧嚣，场馆建筑真正展现其美，无疑又构成了一个本届世博会令人心动的瞬间。

无法忽视的大屋顶环无疑是此次世博会主题最重要的践行者。建筑师藤本壮介利用中空的设计和密集交织的木柱把光影明暗虚实衍变出了多番景象，跟京都清水寺所使用的木构技法如出一辙。树木在此处成为了一种象征生命和文化循环材料。搭电梯上到屋顶，环绕的步道错落成两层，中间的草坪可以让人随时躺上去，中看又中用。尽管无法完全视其为功能的承担者，但动线、休憩、遮雨、通风合为一体，建筑仍在不经意间就完成了场域之间的隔断与连接。

在分裂世界里寻找共鸣

大阪世博会园区还散布着40间迥异的公共厕所，有许多是满足全龄段男、女、无障碍和母婴使用。供宗教人士使用的祈祷室，灯光效果让人平和。保洁人员来自越南和泰国，是日本新进的移民来源。一个细节是，在人流量高峰期，女性卫生间往往排起长队，但没有人愿意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全性别洗手间。

诸多政治角力也在大阪世博会赤裸上演。在乌克兰展馆，黄蓝色标语牌写着“非卖品”，呼应总统泽连斯基在俄乌战争中的坚定立场。巴勒斯坦部分展品因以色列当局延迟通关而无法及时运抵现场；以色列馆展出了一块来自耶路撒冷西墙的石头，馆长维兰说：“我们带着和平的信息而来。”以色列国家日举办仪式时时，也有人举着巴勒斯坦旗表达对以色列持续进攻巴勒斯坦的抗议。而俄罗斯缺席了本届世博会。

由电影导演河濑直美担任制作人的守护生命馆，是此时最具意义的项目。会场以一棵象征性的银杏树为中心，将两所废校校舍重新设计为展览场所，设计理念为“每天都是人类史上的第一次对话”。参观者需要与投影萤幕中的对话者一对一进行无剧本的对话，藉由这些交流，引导人们重新理解彼此、连结彼此。

而在时间的纵向坐标上，大阪世博会亦在寻求对过去的和解。人工岛梦洲兴建于1970年代，起初为废弃物的填埋处理场，1988年，被大阪市政府划入“科技港大阪”的计划中。随着经济泡沫破灭，梦洲的开发一度陷入停滞，并逐渐被视作泡沫经济的“负遗产”。大阪在2008年申办奥运会时，曾计划将梦洲设置为奥运村，但随申奥失败而告终。直到2025年才有机会将其重新使用。

大阪世博会的另一主体建筑“世博大厅”出自建筑师伊东丰雄，金光闪闪的圆形屋顶和拔地而起的墙壁致敬了55年前大阪第一次举办世博会的标志性建筑“太阳之塔”。1970年的大阪世博会被视为世博会历史上的一次高峰，不仅极大地激发了市民对城市的热情，太阳之塔更被视为时代印记，乃至日本战后复兴的标志。当空中滑过“萤之光”，太阳之塔的灯光熄灭时，观众并未因为世博会的结束而沮丧，相反，他们认为自己向崭新的“未来”和“进步与和谐”踏出了坚实的脚步。人们喝着罐装咖啡、吃着刚出现的回转寿司，幻想21世纪去火星的生活。

但当下，似乎所有人都不会再贸然地幻想未来了，2025年的大阪世博会自然也无力承担这样的职责。这里没有展现从天而降的蓝图，而是呈现了一个更具人文色彩的未来：垃圾能变成可用的材料、住的房屋和穿的衣服可以循环使用、跟机器人相处不会有所谓的智械危机、即使老年独居，也能熟知身体状况并无需尴尬的洗澡。朴实无华，亲切地似乎触手可及。而至于那些政治、战争和大人物的争端，也许会永远伴随人类社会左右。

运营编辑：叶晨灏

三联人文城市是三联生活传媒旗下的城市整合传播品牌。以一年一度的三联人文城市奖、人文城市季、人文风土季为主线，创立了“小城之春”“你好陌生人”“光谱计划”等IP。在中国城市从空间转向人文的节点上，通过展览、论坛、演出、工作坊、报道、出版等线上线下多种形式，关注城市生活，激发公众参与，重塑城市人文价值。

三联人文城市联络方式：

官方公众号：@三联人文城市

官方视频号：@三联人文城市

官方小红书：@三联人文城市

官方网站：http://city.lifeweek.com.cn

官方邮箱：cityaward@lifeweek.com.cn

咨询信息：pujunqiang@lifeweek.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