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美国党”，马斯克“造反”特朗普能成功吗？
作者：三联生活周刊（微信公号）
07-07·阅读时长20分钟
*本文为「三联生活周刊」原创内容
一部《大而美法案》让马斯克和特朗普的联盟走向决裂。建立“美国党”的马斯克，希望通过政治献金撬动当地两党制的结构，从而让“美国党”成为关键的“造王者”。他的雄心能实现吗？
一部《大而美法案》让马斯克和特朗普的联盟走向决裂。建立“美国党”的马斯克，希望通过政治献金撬动当地两党制的结构，从而让“美国党”成为关键的“造王者”。他的雄心能实现吗？
一部《大而美法案》让马斯克和特朗普的联盟走向决裂。建立“美国党”的马斯克，希望通过政治献金撬动当地两党制的结构，从而让“美国党”成为关键的“造王者”。他的雄心能实现吗？
决裂？
美国时间7月6日，埃隆·马斯克，这位特朗普曾经的重要盟友、特斯拉和SpaceX公司的创始人，对外宣布他正在组建一个新的政党，以对抗特朗普政府新近在国会通过的《大而美法案》（One Big Beautiful Bill Act）。
他把即将组建的新政党命名为“美国党”（The American Party），并不断在自己的社交平台“X”上分享讽刺美国两党制度的漫画和网络迷因（Internetmeme，意为在互联网用户间大量传播的信息）。在其中一则漫画里，一条毒蛇长出了两个脑袋，左边脑袋印着民主党的标志，右边的脑袋印着共和党的。蛇身上则写着：“就一个党”。
“我们的国家面临不断的浪费和贪污，濒临破产……今天，让我们成立美国党，把自由还给你们。”马斯克在自己的社交账号上写到。
马斯克在社交媒体上发言（图源：社交媒体X）
特朗普阵营则随即嘲讽马斯克，甚至威胁取消这位归化美国公民的国籍。曾任特朗普政府策略师，近年来制作“战情室”播客宣传“让美国再次伟大”议程的史蒂夫·班农就直接开腔，说马斯克“根本不是美国人”：“你是南非人。我们花了很多时间证明了这一点。你应该被驱逐出境，因为你犯下的罪行够多了。”
在宣布成立“美国党”之前，马斯克和特朗普的关系已经快速恶化。特朗普更是在7月1日首先发表了“驱逐马斯克”的言论：“埃隆将不得不关掉他的生意，然后回去南非。”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马斯克对《大而美法案》的批评。
充满争议的《大而美法案》
今年6月3日，马斯克突然在社交平台上接连发帖，称自己已经“忍无可忍”了。他说，酝酿中的《大而美法案》大幅增加开支，“令人作呕”；特朗普随后开腔反击，说马斯克因为电动汽车生意被打击而反对法案，还说将中止联邦政府对马斯克的公司的支持和相关采购。两人随后在网上隔空激烈争吵，最终以马斯克主动道歉休战而告一段落，直到此次战火重燃。
《大而美法案》的英文名是“One Big Beautiful Bill Act”，其中，“One”或许可以翻译为中文的“一揽子”，指的是将不同的立法同时放在一个文本里面绑定。根据现有资料，《大而美法案》包括了数百项条款，其中最重要的有如下几个部分：
1）延续特朗普2017年就开始的减税计划，继续推动减税；
2）取消拜登时代鼓励清洁能源发展的清洁能源税收抵免计划，并鼓励发展传统的化石能源；
3）大幅提高美国的债务上限，允许政府赤字进一步升高；
4）大幅削减美国联邦政府为收入和资源有限群体提供的的联邦医疗补助（Medicaid）；
5）提高补充营养协助计划（SNAP）即“食物券计划”领取者的资格门槛；
6）增加军费、边境巡逻和逮捕、遣返移民等政府开支等。
这些内容相同、民众和议员支持程度各异的法案，被“一揽子”一并表决。外界视其为特朗普在政治上的一次“强行闯关”和忠诚度测试。一些分析认为，特朗普希望尽快在中期选举之前留下足够的政绩，并且压制共和党内在不同议题上的不同意见。《大而美法案》是一个非常好用的抓手。
《经济学人》杂志的一篇分析文章指出，特朗普支持《大而美法案》的主要考虑，是减税能够巩固自己的经济民粹主义基本盘；而法案中允许大幅削减企业税收，削减福利等项目，又体现出他的经济民粹主义路线同大资本相妥协。整体而言，法案更多旨在巩固特朗普的主导权，而非贯彻一套可持续的经济政策。
也正因如此，《大而美法案》在两院投票的过程中，一度在参议院遭遇惊险——数名共和党议员对增加开支和赤字等部分表示异议并投下反对票，最终投票形成50票对50票的局面。在主持参议院的美国副总统万斯的最终一票下，《大而美法案》才以51比50艰难闯关成功。
当地时间2025年7月4日，美国华盛顿，白宫，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国会议员的簇拥下签署其标志性的减税和削减开支法案。（图源：视觉中国）
实际上，根据民意调查，人们对大而美法案有不少意见，但反对声音也并不那么一致。
其中，大幅削减福利保障是许多美国民众、尤其是底层民众非常关切的话题。据《华盛顿邮报》报道，民调显示有66%的受访者反对削减联邦政府对低收入家庭的食品援助；44%的受访者表示不能接受由于新的限制而导致大量美国人失去医疗保险。
但在大幅减税上，民众则非常支持，上述同样的民调显示，受访者对多项减税政策的支持度都高达50%到70%——尽管根据逻辑，减税其实意味着政府收入减少，并要在其他领域“拆东墙补西墙”来弥补——自然也包括了削减医疗保险在内的民众福利。
马斯克的看法有所不同：他非常厌恶社会福利，并曾在今年年初表示美国联邦政府的福利制度充满了“欺诈”，“是需要取消的一大块。”但增加赤字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根据他的说法，美国因为不断扩张赤字，财政问题已然恶化，面临国家可能“破产”的严峻挑战。
图源：央视新闻报道截图
除了这些理念之外，或许特朗普的说法也有道理：《大而美法案》中将减少清洁能源、电动汽车等项目的联邦支持，从而影响到马斯克已经遭遇困难的生意——此前因为支持特朗普，马斯克旗下的特斯拉电动汽车遭遇美国和西方社会中的大规模抵制，公司股价如今相比2024年底的高位下跌了三分之一，最低时几乎接近腰斩。
另起炉灶
在2024年的美国大选中，马斯克在特朗普遭遇暗杀后正式宣布站台支持特朗普，此后他捐出巨额选举经费，成为特朗普阵营的最大金主之一。两人关系一度好到马斯克去特朗普的别墅居住，和特朗普的孙辈玩耍。此后特朗普也任命他担任“政府效率部”负责人，以大幅裁撤联邦政府官僚，削减开支。
那么，为何马斯克作为大金主，却无法影响特朗普的决策呢？
首先，马斯克在白宫内部缺少“自己人”。此前就任“政府效率部”负责人时，马斯克多番为特朗普推荐内阁人选，但最终并不遂愿。比如马斯克一度推荐卢特尼克（Howard Lutnick）担任财政部长，特朗普却最终选择了贝森特（Scott essent）。这只是马斯克推荐的人选被特朗普拒绝例子之一。
在白宫中，马斯克缺少“自己人”，这意味着在强调人际关系的政治中，他只能依靠自己和特朗普的私人关系维系地位，而这一关系又颇为脆弱。
此外，在特朗普那里，相比于其他硅谷人士，马斯克也正在快速失去地位。
复旦大学国际关系与公共事务学院副研究员李海默撰文认为，支持特朗普的“硅谷右翼”，其实对“让美国再次伟大”的议程存在两种不同想法和判断。其中一派人以万斯等人为代表，主张大政府，贸易保护主义和限制移民；另一派人以马斯克为代表，主张提高政府效率，减少开支，接纳高端移民。他指出，从目前的状况来看，后一派人明显在特朗普政府中失势。
不过，他也认为，就算马斯克和特朗普公开决裂，也不能说马斯克就和“让美国再次伟大”的议程完全割裂了。
此前，人们相信，马斯克和特朗普仍有非常大的“和好”空间。以目前的经验来看，特朗普并不完全会在乎一个人之前对自己是否忠诚——最好的例子莫过于曾经激烈批评特朗普的万斯，如今是特朗普身边的亲密重臣。而此前马斯克也在第一次翻脸后试图对特朗普道歉，特朗普亦虚情予以接受。这些戏码多少说明了这种可能性在未来也可能存在。
“马斯克高度依赖政府对其企业的补贴和支持，特朗普同样也不能太过开罪最大金主和社交媒体平台的拥有者。”旅美政治学者王浩岚告诉本刊。他分析，这些因素是两人此前短时休战的原因。不过他也指出，两人最根本的冲突，或许还是决策权和主导权的争夺。
图源：BBC新闻
只不过，马斯克一气之下单独组党，两人在未来是否还能休兵合作，就不好说了。
新的政党是否能有空间？许多人都抱有怀疑。
王浩岚认为，先前美国历史上多次有试图组建第三党的例子，但最终这些第三党都被两党制所吞没。
美国政治学者迈特·格罗斯曼和戴维·霍普金斯曾经指出，美国政党政治传统并不是完全平衡的“左右对立”，而是一种“非对称极化”——共和党主打减税，民主党主打福利，而民众其实最希望的是既减少税收，又增加福利。而马斯克所支持的削减福利控制赤字增加税收的组合，虽然财政上看似理性，却很难被美国选民接受。
这也意味着，马斯克批评《大而美法案》增加开支，其实是从非常精英的立场上发出的批评。选民更担心的是削减医保这样的问题，但马斯克又无法支持增加福利，因而难以抓住《大而美法案》的真正软肋。这也意味着，马斯克想组建的“美国党”的路线，或许只是非常小部分人群精英主义的体现，对于普通选民的吸引力并不大。
当地时间2025年5月30日，美国华盛顿特区，白宫椭圆形办公室，埃隆·马斯克出席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举行的新闻发布会。2025年7月5日，埃隆·马斯克表示，他已在美国成立了一个新的政党，以挑战这位科技亿万富翁所称的该国的“一党制”。（图源：视觉中国）
或许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问题，马斯克目前为新政党提出的路线，是寻找几个最薄弱的国会议员选区，通过政治献金撬动当地两党制的结构，从而让“美丽坚党”成为关键的“造王者”。但考虑到马斯克的手头资源，是否能推出有能力的独立候选人也是存疑。而考虑到他此前的立场，民主党恐怕也很难和他合作。共和党的议员们则也不太会为了一个不明确的目标放弃自己的政党组织资源。马斯克日前呼吁反对《大而美法案》的共和党议员转投自己阵营，但应者寥寥，就是这种尴尬的写照。
而在古往今来的政治斗争中，真正的要素，仍然是人事和组织能力。不知作为硅谷企业家出身、在政治领域中挥金如土的马斯克，是否已经意识到了这一残酷的现实？
（感谢王朝对本文的帮助）
排版：小雅 / 审核：雅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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