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郝建，是北京电影院的教授，我在教书之外，我还做很多电影编剧和电影评论工作。我编剧过两部电影，是上海电影集团和北京紫禁城影业公司拍摄的。今天这一讲是关于经典好莱坞时期的电影。

我们说“经典好莱坞”，经典是什么意思？在讲电影的时候有两个意思，一个是经典时期，它的坐标比较清楚，大约是20世纪头10年到1960年代，如果再讲细一点，大约就是1907、1908年到1910、1912年前后，美国的大制片厂制度建立；说1960年代也是一个大约，从艺术形态上来讲，就是指新好莱坞出现了。

新好莱坞的出现，比较公认的标志，或者经常被研究者提到的一部作品就是1967年的《邦尼和克莱德》（Bonnie and Clyde）。事实上，如果做更深入的学术研究，会看到新好莱坞不是一个具体的年代，不是一个具体的作品，它前面有1961年萨姆·佩金帕（Sam Peckinpah，1925-1984）拍摄的《午后枪声》（Ride the High Country），后面有1969年的《野蛮的一伙》（The Wild Bunch）。1969年，有《逍遥骑士》（Easy Rider），然后一直延续到1970年代，像罗伯特·阿特曼（Robert Altman，1925-2006）的《陆军流动外科医院》（MASH），更广为人知的是《教父》（The Godfather，1972）。其实，新好莱坞不像我们谈第五代、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并不具有比较完整统一的风格，也不是一个艺术流派，它是这个时期出现了这种现象，好莱坞经典形态发生了巨大变化。

我们讲经典，第二个意思就是电影的经典形态。其实在讲电影的时候，我有点犹豫，我们大家都是习惯上讲“经典”形态，但是跟文学、美术这些来相比的话，电影才100多年，是不是有点妄称经典？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是，从经典时期一直到当代，电影已经步入了经典艺术的殿堂。举两个例子，我觉得可以称为经典的，像《黑客帝国》系列，像中国的武打片，包括一些美剧，我在这里讲的电影和电视是混在一块的。从美剧《黑道家族》（The Sopranos）开始，电影、电视具有了跟文学相比肩甚至于超越文学的经典分量。在社会思考、哲学深度、对于当代生活广阔画面的细腻描写方面，它就是今天的长篇小说。今天长篇小说、短篇小说的形态、任务、重要性，完全是电影所能够承担甚至部分取代的。那么，从电影的经典形态来讲，在电影经典时期的叙事的方法，视听的语言，大概是刚才我们讲的那个年代形成的。

▲ 美剧《黑道家族》剧照

支撑经典好莱坞的三大基石，是故事、类型和明星。第一大基石是故事，我觉得这是中国和美国有巨大差别的地方。尤其是经典好莱坞对编剧非常注重，好莱坞有一句非常通俗的话，故事就是上帝。经典形态里面，它的叙事方法、叙事模式与观众的关系，一直到今天都是这个样子。在好莱坞要想当导演，没有制片人让你执导，都是从写剧本开始。我们如果看那些大导演早期怎么入行，都是写剧本，昆汀·塔伦蒂诺（Quentin Tarantino）也是写剧本入行。

我们一般讲明星的时候讲的是演员。演员是一种稀缺资源，我们要看的就是他们的面孔和演技，所以演员是99%靠天才，1%靠努力，好的演员背后都出戏。我们经常会讲的艺术电影，常常也得靠明星撑着，国外和中国都是如此。比如中国非常有名的演员葛优，他有的时候会帮助一些不是太出名的导演，比如葛优当年帮路学长演《卡拉是条狗》（2003），在里头演“老二”这个角色，这也是明星能够起到的重要的作用。经典时期以后，明星的作用一直延续下来，像昆汀·塔伦蒂诺拍的第一部作品《水库的狗》（又译《落水狗》，Reservoir Dogs，1992），里面有的演员就是老戏骨，在今天的《爱尔兰人》（The Irishman，2019）里还能看到。

▲《落水狗》剧照

今天怎样谈明星？在我的观念里面，导演和制片人也是非常重要的明星。这里我想介绍比利·怀尔德（Billy Wilder，1906-2002），他是导演、编剧、制片人，我认为他也是一个明星。他所有的类型都拍，混合类型也拍，而且是编剧的高手。我们来看他拍过哪些经典作品的经典类型：《双重赔偿》（Double Indemnity，1944），是黑色电影的代表作之一；《日落大道》（Sunset Blvd.,1950），也是非常重要的黑色电影；《控方证人》（Witness for the Prosecution,1957），法庭戏的经典；还有《热情似火》（Some Like It Hot,1959）。为什么我说这个人特别厉害？他能把各种类型，比如爱情、音乐、歌舞、强盗、喜剧全都揉在一块。一直到今天，《热情似火》结尾的最后一句话——“没有人是完美的（No one is prefect）”，还是经典台词之一。

▲ 比利·怀尔德与《热情似火》中男扮女装的杰克·莱蒙

对于导演，法国《电影手册》提出一种说法叫“作者”，对这个概念，中国的很多评论界和甚至学界人士搞不清楚，好像作者电影就是个人化的艺术电影，不是这么回事。法国《电影手册》提出来的“作者”，或者叫“作者导演”、“作者论”，恰恰是强调导演在电影工业体制当中能够保持自己风格的突出性和一贯性，能够有自己的“作者签名”。他们讲的这个意义上的作者，像奥斯·维尔斯（Orson Welles，1915-1985）、希区柯克（Alfred Hitchcock，1899-1980）、比利·怀尔德、霍华德·霍克斯（Howard Winchester Hawks，1896-1977），这些人恰恰都是在工业体制当中拍片，而且大部分都是拍类型电影的。

类型，一句话，就是经典好莱坞时期用来跟观众交流的方式。什么是类型？就是围绕着观众来讲故事，按照作者和观众都熟悉的模式来拍摄电影。举个例子大家就能明白，就类似于格律诗，循规蹈矩中标新立异，特别讲究致敬和互文，围绕观众来创作。

好，经典好莱坞的第一节，关于经典形态和经典时期，以及好莱坞主要艺术形态的三大支柱就讲到这。下一节，我们把它其中一个类型来作为分析标本，就是强盗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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