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北京电影学院文学系的潘若简，今天这一讲将由我来为大家讲述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电影。

上一讲，我们讲了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先声作品《沉沦》，那么这一讲我们要进入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开端作品——罗西里尼（Roberto Rossellini）的《罗马，不设防的城市》，其实最初的源头是来源于在抵抗运动当中所发生的各种各样的可歌可泣的故事。

1945年《罗马，不设防的城市》的诞生，是一个非常有代表性的创作过程，他的剧本是罗西里尼和他的编剧伙伴阿米德伊（Sergio Amidei）——后来也是一个在新现实主义电影运动当中大量参与了新现实主义电影创作，甚至也自己做了导演。那么这个剧本是他们两个人根据一个抵抗运动的领导人的口述，几乎是逐字逐句记录下来的。

▲罗西里尼

讲述的就是在罗马解放之前，进行的各种各样的秘密斗争。罗西里尼在意大利一解放之后，立刻着手拍这部影片。拍片的情况，其实我们现在回看是非常艰难的，一没有排片许可；第二，没有什么资金条件的支持，我们知道意大利的电影工业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当中是受到了极大破坏的，罗西里尼坚持要拍这样一部作品，因为它完全是从真实生活当中来的，有那么多的真情实感在里边，所以他用了实景去重现当时的情景，这样一部影片。

所以这部影片一经上映的时候，它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冲击力在哪？它有强烈的真实感，它有非常强烈的现代性，这个是罗西里尼创作当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特点，还有从当时的角度来看，它有当代感，三个特别突出的特点，使得这部影片在1945年上映的时候，在国际上赢得了巨大的成功。

它为新现实主义电影在全世界确立了地位，这也是新现实主义电影当中一个非常重要的代表作品。《罗马，不设防的城市》本身其实是一个具有强烈戏剧冲突的故事，那么在这部影片当中最大的贡献是它描绘了一幅群像，描绘了所有参与到反法西斯运动当中的各个社会阶层的各个人物，既有共产党员，也有反共人士，既有天主教徒，也有贵族后裔，甚至还有那些孩子们。

所以我们在这部影片当中，在它的戏剧故事里，当抵抗运动领导人被抓捕，然后被审讯这样强烈的一个戏剧性的故事里，到影片最后结束的时候，天主教的主教被公开行刑……在这些具有强烈真实感的创作画面当中，我们反而特别强烈的感受到了意大利社会阶层当中，各个阶层的人们共同的反法西斯的愿望和要求。

这样一种情绪，这样一种表达，创造了一种在银幕上和银幕下，创作者和观众之间的一个非常有效的沟通，也就是他们共同在一个特定的历史时期，成为一个非常强有力的团结的因素。电影所创造的这些银幕上的这些故事，银幕上的人物，共同完成了一件事，就是对法西斯统治的介入和对意大利人民斗争的歌颂，成了意大利新现实主义当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得以团结各阶层人民、各阶层创作者和各阶层观众的一个有利的因素。

随着《罗马不设防城市》的成功，1946年罗西里尼继续拍摄了他新现实主义电影创作当中一部非常有价值的影片《游击队》，现在也有很多的翻译把它翻译成《战火》（Paisà，1946）。那么这部作品在拍摄过程中拒绝摄影棚，拒绝服化道，也拒绝所谓的专业演员，甚至连剧本也不用，但是带着剧本的编剧，创作过程中我们要提到的另外一个后来意大利电影史上鼎鼎有名的导演就是费里尼（Federico Fellini）。

▲《战火》

费里尼在这部影片当中是罗西里尼的编剧，所以他跟着罗西里尼和阿米德伊进行了一次纵贯意大利全国的调查。在这个调查的过程中，一边他们调查意大利从战争的尾声一直到战争最后结束的这样一个过程。另外一方面他们记录了各个阶层普通人的生活方式。

这部影片最后就是由6部短片构成了一部非常有趣的故事片。在这部影片里，它描绘了游击队员，描绘了修道士，描绘了美国兵，描绘了平民的妇女、描绘了擦鞋童等等。

这些故事都是直接从兵营、从女子修道院、从街头直接拍下来的。那么这种拍片方式，我们现在看似乎是一次随意的，但是费里尼在这一次的拍片过程当中和罗西里尼学到了非常多的东西，罗西里尼的这种拍摄方式，根据现场的条件，迅速修改拍摄方案的这种拍摄方式，为费里尼提供了非常多的创作灵感。

那么另外一方面，我们要特别强调的是《战火》这部影片，看似是一部纪录片，但是仍然不排除在这个过程里边，罗西里尼用非常敏锐的艺术直觉，非常高超的电影视听语言的表现力，为这些从生活当中随手抓来的故事，提供了非常精妙的表达方式。

▲巴赞

其实我们知道电影理论史的大师巴赞（ Andre Bazin），他个人是非常赞赏新现实主义的，他的《电影是什么？》里大量讨论了新现实主义的创作，大量讨论新现实主义的代表作者，比方说德·西卡，比方说罗西里尼。巴赞专门有一篇文章去讨论罗西里尼的创作，讨论在《战火》这样一部影片当中，表面的自然和背后的那种非常重要的艺术上的选择，在美学上的独特性、精准性和非常丰富的人道主义的精神。

这部影片其实是1946年意大利影片当中花费最贵的一部，虽然它是一个不用摄影棚没有服化道，它仍然是一部意大利战争的尾声和结束之后的那种贫困的生活是故事的表象，但是在这个剧创作的内部有一个非常高超的技巧，巴赞专门讲了他如何拍摄波河的水面，如何拍摄动荡的芦苇，为如何拍摄那些人和空间的关系，如何非常精确地去组织戏剧的这种冲突的有意味的表达，他讲了枪声，那些帮助了游击队员的普通农民如何被德国士兵枪杀，我们是怎么在小路上听到远处传来的枪声，然后我们回过头去看那些断壁残垣在房子跟前剩下的哭泣的孩子……

在表面上看，这似乎是不经修饰的一部关于战争的影片——战争当中和战争结束后意大利人民的那种困顿艰难的生活，但是在背后我们会看到有强烈的美学风格，有强烈的人道主义精神。

罗西里尼从《罗马不设防城市》到《战火》这样的影片，他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创造了新现实主义的美学上的风格。如果说他的故事情节选择是意大利普通人民的生活的话，那么他在描绘和展现这些生活的时候，其实是有强烈的新的电影语言、语法、美学上的风格的，这种风格后来成为全世界非常重要的一种创作风格，被无数次的效仿，那么它在内部也深深地影响了后来的像费里尼、安东尼奥尼，德桑迪斯这些年轻的创作者们，为意大利电影的整个的内在的人跟现实的关系，电影跟现实如何有效的表达提供了非常重要的借鉴。

▲《德意志零年》

那么1949年罗西里尼拍摄了另外一部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很重要的作品叫《德意志零年》（Germania anno zero，1948），那么这部影片其实是罗西里尼已经把目光从一个战争当中的国家转向了发动战争的国家，它关注的是一个德国的小孩子，这个小孩在战争结束之后，如何面对得了重病的父亲，然后孩子最后绝望从楼顶跳楼自杀的这样一个故事。

我们今天回看的时候会看到，其实罗西里尼有非常前卫的，敏锐的目光，他不仅从一个战败国，不仅从一个战争受害国家的立场去回看历史，他也参入到战争发起者的内部，去看这些东西对年轻一代的影响。

但是我们说1949年，就是意大利本土人民从战争的创伤当中还没有恢复过来，所以《德意志零年》这样的一个作品，步子迈的特别大，一下跃到战争发起国当中去写他们的悲剧的时候，很多的观众其实在情感上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作品的，所以《德意志零年》的影响力远远不如《罗马，不设防的城市》和《战火》对观众的这种冲击力大，它甚至受到了特别重大的这种批评。

那么罗西里尼后来就转向人物的这种心理，他更为现代性的作品，我们会在意大利新现实主义的转型阶段再提及。这一讲我们就集中在罗西里尼的两部非常重要的创作当中，下一讲会进入到《偷自行车的人》——意大利新现实主义战后的一部伟大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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