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中读的朋友，大家好，欢迎进入“了不起的石窟”，我是敦煌研究院副院长张元林，今天我给大家来讲讲敦煌莫高窟。早在公元前111年，当西汉王朝在河西走廊大败匈奴以后，从东向西分别设立了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称为“河西四郡”。在敦煌分别置了玉门关和阳关，这两个关隘扼守中原通往西域的门户，史书称为“列四郡，据两关”，敦煌也从此走上了历史的舞台。

敦煌：丝绸之路的“咽喉之地”

从地理上来看，敦煌处于河西走廊西端，北边是辽阔的蒙古高原，南边是世界屋脊青藏高原，在这两个高原之间，有一个狭长的河西走廊，敦煌就位于河西走廊的西端。它的周边由戈壁群山、荒漠环抱，特别是西面世界著名的塔克拉玛干沙漠，东端的库木塔格沙漠，像一把楔子一样插入今天的新疆、甘肃、青海之间。库木塔格沙漠和昆仑山以及再向东的祁连山，形成了一个我们当地人所称的“南山”，得益于祁连山的冰雪融水，在敦煌形成了一个绿洲。今天算起来绿洲面积3.4万平方公里，在历史上有些变化，但是总体范围没有太大变化。因为有了绿洲，也就有了人类得以生存繁衍的基本条件。

▲ 丝绸之路示意图

从考古发现来看，距今4000年前，也就是公元前2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晚期，敦煌所在的河西走廊地区已经有人类生存繁衍。从史诗中零星的记载来看，到公元前2世纪丝绸之路开通之前，敦煌所在的河西走廊地区大大小小有10多个不同的民族，这些少数民族在这拉锯，最后西汉时期匈奴一家独大，把大月氏一路赶到天山以北，使其进一步北迁到了今天的乌兹别克斯坦，中亚的阿姆河西岸河谷地，接着又把另一支乌孙人赶到了天山以北的伊犁河谷，这就在漠北和河西走廊形成匈奴一家独大的局面，也不断骚扰汉晋。我们知道历史上汉匈和亲，互市交易，汉王朝一直都在调和胡汉关系，但最终还得诉诸于武力，所以在汉武帝的时候，卫青、霍去病，这舅舅和外甥分别在漠北、河西跟匈奴进行了反击打仗。到公元前121年，霍去病在河西走廊打败匈奴，把匈奴的主力赶到了天山以北，这样中原王朝通往西域的交通路线也就正式打通了。

 张骞出使西域：丝绸之路开通的里程碑事件

在这中间有一个著名的历史人物张骞，他两次出使西域。公元前138年他出使西域，想去联合被匈奴赶到阿姆河西河谷地的大月氏，经过13年，他把他在西域所见的风土人情、山川地貌向汉武帝做了汇报，进一步坚定了汉武帝要开拓西域的决心。紧接着，在霍去病河西大捷之后，公元前119年，他又一次派张骞出使西域，去联合被赶到伊犁河谷地带的乌孙人，这次虽然也没达到目的，因为匈奴的主力虽然被赶到漠北，但是他的残部势力还是有，也没有达成联合乌孙夹击匈奴的目的。但是这一次张骞他的副使听说是派到了波斯湾，进一步了解葱岭以西，也就是今天的帕米尔高原，古代称为葱岭以西的国家的历史、地理、社会、物产情况。张骞这两次出使也被史书称为“凿空之旅”，一般中国史书就把张骞这两次出使西域，作为丝绸之路开通的一个很重要的转折性的里程碑式事件。

从历史记载来看，其实在张骞出使西域以前，中原和西域地区已经有了零星的贸易往来，敦煌也因为丝路的开凿，正式走上了舞台。最早出现在司马迁的《史记》里，当张骞向汉武帝汇报时，他说的是“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敦煌就是今天我们所在的敦煌地区。

佛教传入与敦煌石窟的营建

前面谈到当汉王朝设立“河西四郡”以后，敦煌就作为中原王朝经营西域的重要后方、军事粮草基地，同时也是扼守中原通往西域的交通咽喉、要塞，这条道路后来被称为丝绸之路。敦煌同时也成为中原汉文化向西传播的一个重要桥头堡，敦煌设郡之后，许多中原内地人士迁居敦煌，随之带来了传统的汉文化。从设郡开始，汉族人汉文化就是敦煌文化的主体，敦煌也成为丝绸之路上的重要咽喉之地、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还有多民族的群居之地、多元文化的荟萃之地。敦煌石窟的诞生应该是从这开始算起。

▲悬泉置遗址复原图

敦煌是丝绸之路上的“咽喉之地”、东西方贸易的中转站、多民族的聚居区、多元文化的荟萃之地，这些是敦煌石窟开凿的历史原因，最直接的原因还是佛教的传入。一般我们讲佛教传入是在东汉时期，上个世纪90年代在敦煌以东的悬泉置发现了2万多枚汉简，其中一枚汉简类似请柬一样，提到了一个“小浮屠里”，“浮屠里”是佛教初传中国时，中国人对佛、佛塔和佛教建筑的称呼，有“小浮屠里”，意味着也还有“大浮屠里”，也就是说早在东汉时期，敦煌地区已经有了佛教建筑，而且作为地名的一个标识。这与历史文献所记载的佛教在东汉时期传入中国的时间线是一致的。在发现汉简之前，一般认为在西晋时期，被称为“敦煌菩萨”的竺法护，在敦煌设馆教学，翻译佛经，在这之前因为没有确凿的史料，语焉不详，这枚汉简的发现进一步证实东汉时期佛教就传入敦煌了。

▲ 悬泉置汉简出土“浮屠里”

佛教传入中国，其实也是沿着丝路，从印度经过中亚地区，从陆路经过敦煌河西走廊，进一步传入内地。佛教作为一个外来宗教，在传入敦煌以后，就有了中国人在这信仰，至少公元4世纪，敦煌地区已经有佛教的写经，后来藏经洞发现的最早的一个卷子是公元359年，就是公元4世纪中叶写的佛经。也就是说，在敦煌石窟开凿之前，佛教在敦煌地区已经作为一个宗教形态存在了，人们在这抄写佛经、修建寺院、传授佛教知识等。

为何外来的佛教能在中国落地生根？

我们知道佛教是一个追求来世、否定现实的宗教，它传入中国以后，其中的一些佛教思想被进一步本土化以后，也作为免灾救难（的信仰），特别是观音信仰等。敦煌因为独特的地理位置，前面讲了它是中原进出西域的门户，也是一个绿洲，往来的商旅、使节、传法僧、求法僧在此逗留，他们本身在出行的时候，对未知的困难也有一种恐惧，也祈求神灵的保佑，其中也就有祈求佛教神灵的保佑。佛教讲究做功德，这时开窟造像、传诵佛经，也就成为很重要的方式。正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敦煌石窟就在十六国时期诞生了。还有一个很重要原因，两晋时期中原内乱，大量的士族避乱河西，带来了中原先进的传统，儒家文化也在河西地区生根发芽，形成所谓的“五凉文化”。后来陈寅恪先生也甚至认为隋唐时期文化的繁荣，是建立在河西文化保留的传统文化基础上。也就是说，外来的佛教作为一颗种子，在汉晋以来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厚土壤中开花、结果。

▲ 莫高窟北区洞窟

根据莫高窟唐代一个碑文所记，以及藏经洞发现的碑文抄本也写得很明确，“厥初秦建元二年,有沙门乐僔……尝杖锡林野”，西行到这里，在三危山对面，就是现在敦煌鸣沙山的东麓宕泉河谷西岸，开凿了第一个洞窟，之后又有法良禅师也从东面来，在旁边也开了洞窟，从那以后莫高窟的开凿就没停下来，一直到元代。元代随着海上丝绸之路彻底取代陆上丝绸之路，敦煌所在的陆上丝绸之路也逐渐淡出了历史舞台。敦煌石窟的营造也随着陆上丝绸之路的衰落，逐渐停息下来。所以我们说从十六国到元代，从公元4世纪前秦建元二年（公元366年），一直到14世纪元代，这一千年间，敦煌的石窟营造没有停息，给我们今天留下了总共735座石窟，其中492个洞窟里保留了塑像壁画。敦煌石窟也成为中国首批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也是一个重要的文化遗址。

敦煌石窟的开凿与中国历史演进的脉络一致 

▲ 莫高窟

在敦煌石窟开凿的一千年间，基本上它的脉络是跟中国历史的演进脉络大体（相近），但也有敦煌地方的特色，从十六国、北朝、隋唐、五代、宋、西夏，中间还有一个短暂的回鹘政权统治，一直到元，这是大的历史，敦煌因为它特殊的地理位置，它的每一个历史阶段也有地方特色。敦煌艺术的发展，一般分期说十六国北朝是一个时期，隋是一个时期。唐代一般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唐前期和唐后期，唐前期指的是初盛—初唐和盛唐时期，唐后期指的是中唐和晚唐时期，还有一种分法就是初唐、盛唐、中唐、晚唐，中原王朝是以公元755年“安史之乱”作为唐朝由盛转衰的分界线，在敦煌，初唐和盛唐之交是指公元618年到706年，而公元706年到781年属于盛唐，公元781年到848年属于中唐，就是吐蕃占领时期。因为安史之乱以后，唐王朝把河西的兵力都调去平叛叛乱，河西包括敦煌地区的防务空虚，吐蕃人从青藏高原南下，占领河西和敦煌地区长达60多年，这在敦煌历史称为是中唐时期，也是莫高窟营建很重要的时期，许多新的题材、精美的具有代表性的彩塑，都是在这个时期出现的，很有特色。到公元848年，一直到晚期的曹氏归义军兴起，一般是认为跨了五代、宋这个阶段，一直到公元1036年西夏占领敦煌之前，我们称它是归义军时期。西夏之后一直到1227年，元开始，大体上就是这么一个时代划分。所以敦煌石窟的发展，跟中国历史演进的主脉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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