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联中读的朋友们，大家好，欢迎进入“了不起的石窟”。我是赵立春，是响堂山石窟研究院的学术院长，这一讲我来给大家讲讲响堂山石窟。我从青年时代就来到了响堂山石窟工作，在1988年，我有幸参加了宿白先生主办和主导的全国首届石窟寺考古研究班，从此之后我就踏上了对响堂山石窟的研究之路，迄今将近40年的时间。今天我就来给大家分享一下我这40年以来对响堂山石窟的认识和了解。

北魏皇室的精神寄托：从云冈、龙门到响堂山

响堂山石窟是由北朝晚期的东魏、北齐的皇室贵族开凿，所以要了解响堂山石窟的开凿背景，要从北魏开始讲起。北魏定都在平城（今大同），当时（平城）已经成为一个佛教圣地，聚集了好多僧人，其中包括一些从河西走廊、西域来的僧人。这些僧人聚集到平城之后，开始造像，就有了“昙曜五窟”的开凿，据说依据的是5个皇帝形象。后来一些学者也不太赞成这个观点，不管什么原因就开始开凿了云冈石窟。在云冈石窟营建的过程中，在北魏的政权里出现了一些另外的声音。一种什么声音？就是要迁都。这个时期已经到孝文帝太和年间，当时在朝中对迁都之事已经讨论过多次，在朝廷当中有两种意见：一种意见是把都城迁到邺城（今河北邯郸临漳），另外一种观点是建议把都城迁到洛阳。其实在孝文帝太和十六年，有一些工匠已经开始从平城来到邺城，营建宫殿，但是在孝文帝太和十六年、十七年，在洛阳也开始营建石窟，最后到太和十八年，北魏的都城最终还是迁到了洛阳，洛阳很快成了佛教中心。

洛阳的佛教非常鼎盛，城内的僧侣、信徒聚集，从皇帝到世俗，大都崇信佛教，所以在洛阳城内也建造了好多寺院。最有名的比如胡太后营建的永宁寺塔，成为洛阳城既是一个宗教性的标志，同时也是一个政治性的标志，因为是由当时有执政权的皇太后胡太后营建的，所以具有很大的象征性。所以洛阳对佛教的促进发展很大。同时这些从平城迁过去的皇室贵族，又在伊阙河畔开始营造龙门石窟。在这个过程当中，北魏逐渐形成了两股政治势力，其中一股政治势力是以高欢为主的政治势力，另外一股政治势力是以宇文氏为主的政治势力。到北魏晚期，在洛阳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什么大事？象征着皇权和神权的建筑物永宁寺塔被一把大火给烧掉了。这在北魏的历史上是一个巨大的事件。

▲响堂山石窟

永宁寺塔烧掉之后，当时在洛阳城就有谶言，民间谣言传出来说因为塔象征着皇权和神权，这代表着皇权有可能要更替，北魏有可能要灭亡。而事实证明，恰恰是在这个事件没多久，这两股政治势力就把北魏给撕裂开了，分裂成了东魏和西魏。在这个时候，宇文氏率领着一大批人往西迁，高欢也在一夜之间带着40万人从洛阳迁移到了邺城。

同样，这些信奉佛教的皇室贵族、世俗人士，从大同到洛阳，他们有了云冈、龙门，有了他们的精神寄托点，到邺城之后（却）没有。所以我想他们到这儿之后，可能是这个原因又继续营建石窟。于是在迁到邺城之后，又在邺城西侧的鼓山之腰，开凿了响堂山石窟。

“三大皇家石窟“之一响堂山的开凿之谜？

响堂山石窟是怎么来的？有这样一个历史背景。我们过去经常说响堂山石窟是“三大皇家石窟”之一，就是在全国石窟当中，只有云冈、龙门、响堂这三处石窟是一脉相承。这三处石窟跟这三个皇权密切相关，与三个政治中心密切相关。所以在好多说法当中，把这三个石窟归为“三大皇家石窟“。随着北响堂山石窟的开凿，陆陆续续在鼓山的两侧又开凿了南响堂石窟、水浴寺石窟等，在邺城就开始有了石窟的出现，同时在邺城周边还出现了一些石窟。我们知道东魏、北齐迁都到邺城之后，把山西的晋阳作为下都，所以皇室贵族经常来往于这两个都城之间。另外在东魏还有一个特殊现象，高欢主要在晋阳居住，所以晋阳城实际上当时是东魏的军事中心，皇帝在邺城住，邺城是政治中心，就形成了这样两个空间结构的布局。这些皇室贵族在政治中心和军事中心之间来往，必经之路就是鼓山，在鼓山这正好有一个山的断裂口，这个断裂口下边有一条河叫滏阳河，水切石断，这样形成了一个山谷。这个山谷叫滏口陉，沿着滏口陉进去往西走，就是绵绵不绝的太行山，一路向西就到晋阳，东出滏口陉就一马平川到邺城。因为皇室贵族经常来往于这二都之间，所以在滏口陉、滏口古道两侧，从晋阳到邺城这两侧，遗留下来大大小小的佛教石窟有七八十座。过去的研究也提出来过，说这些沿途的石窟、寺庙，可能是为这些达官贵族往返沿途的时候休息或者避暑的离宫别馆，这就类似现在高速路的服务区，它可能兼备了这种功能，所以在沿途没多远就有一个石窟寺庙。所以这也是响堂山石窟之所以开凿的背景，从邺城到晋阳的第一站，首先要过响堂山石窟所在的滏口陉，响堂山石窟就是在这种历史背景下开凿的。

▲西魏/北周  东魏/北齐  及其都城示意图

刚才我们讲的是响堂山石窟开凿的历史背景，具体到石窟本身开凿的原因，还是有多种说法。第一个说法跟它的历史背景，刚才交代过的沿途的离宫别馆有关，另外一种原因，按照史书《资治通鉴》上的一段文献记载，说高欢死了之后“虚葬齐献武王于漳水之西；潜凿成安鼓山石窟佛顶之旁为穴，纳其柩而塞之”，《资治通鉴》上这段文献记载讲的是什么？“虚葬齐献武王于漳水之西”，我们知道邺城旁边依托的就是临漳河（漳河），西门豹治邺时候的漳河。“虚葬”在邺城旁边的漳河，“虚”就是假的，“潜凿”就是偷偷地在鼓山石窟的天宫之旁开了这么一个陵穴，把高欢的灵柩放到洞穴里。所以过去研究就认为响堂山石窟的开凿可能跟高欢的陵穴是密切相关的，这也是我们过去认为响堂山石窟开凿的一个主要原因。在过去几十年的研究当中，始终主要是依据这样的文献来研究和探索响堂山石窟。但是近几年研究我们突然发现，可能我们所依托的文献存在一些问题，我到后期还要详细讲述这个问题。现在我们一般认为响堂山石窟的开凿时间在东魏末年，主体工程完成于北齐时期，因为开凿这么大的石窟有一个时间性。

“北齐模式”蕴含着怎样别具一格的风格特色？

在从云冈到龙门到响堂山发展的过程中，响堂山石窟尽管时间很短暂，但是它也体现出了与云冈石窟和龙门石窟的迥异性，也形成了鲜明的特色和风格，这种风格后来被宿白先生称为是响堂山的一个造像模式“北齐模式“。从大的方面来讲，响堂山石窟呈现出代表北朝晚期的一种风格，这种风格有三个特色：

第一个是在洞窟形制上的变化。响堂山出现了特有的一种塔形窟造型。我们知道从最早开凿的北洞到释迦洞到刻经洞，一直到南响堂，甚至到小响堂石窟，都是佛塔造型，都是覆钵塔的造型。所以整个响堂山石窟就像个塔林一样，所以有时候也说进到石窟实际上就进到塔中，所以这是它独特的造型。这种石窟造型在龙门、云冈，在之前的石窟中其实并没有出现，像云冈出现了仿木屋形的窟形，但响堂山石窟直接是塔形窟，所以说塔形窟是响堂山石窟造窟的一个主要风格。

▲北响堂山大佛洞中的塔形列龛

第二个特色就是响堂山石窟出现了大面积刻经。众所周知，在北响堂南洞，最南的一个洞窟又叫刻经洞，这个刻经洞在洞窟内外、上下篆刻了大量的佛经和佛的名号，其中包含有整本的《维摩诘经》等。同时更重要的是在刻经洞还有一块《唐邕写经碑》，写经碑记述了北齐时期唐邕刻经的始末和具体时间，为我们研究中国的刻经文化提供了一个重要的参考，所以这是它的第二个特色。

第三个特色就是响堂山石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造像风格上，也迥然有别于云冈和龙门石窟，它正好处于一个承上启下的时期。所以佛教造像在经历了像云冈早期的犍陀罗的风格，就是外来风格，经历了龙门的淬炼之后，到响堂山更多地开始向汉化的风格转变。所以在响堂山之后，到唐代一些造像已经基本上完成了汉化，响堂山在这个时期短时间内形成这种造像风格，对唐代汉化造像起了重要的作用。

所以，响堂山石窟短期内形成的这三种风格是它的主要特征。

响堂山石窟从东魏晚期开凿以来，可以说一直延续了1000多年的历史。目前北响堂石窟还保存着大小编号洞窟有32个，南响堂石窟有9座洞窟，水浴寺石窟有4座洞窟。其中像北响堂石窟，大的北朝洞窟就3个，就是大佛洞、释迦洞和刻经洞。南响堂石窟的北朝洞窟主要是第1窟到第7窟，1、2、3、4、5、6、7窟。水浴寺石窟保留着一座主要的北齐洞窟就是西窟。响堂山石窟代表的是东魏北齐的主要造像风格，但是同时在隋唐宋一直到明清、民国，响堂山石窟一直还有营建活动、造像活动。所以说响堂山石窟延续下来1000多年的开凿历史，它是一部完整的中国石窟造像风格史的体现。

响堂山的这些特征，我只是在这儿概述性地给大家分享，在随后的几节课程里，我会给大家仔细地、深入地去详细讲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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